在古典小说中,常常看到“无巧不成书”的作者插白。其实,不仅写小说需要一个“巧”字,写戏剧更需要这个“巧”字。“无巧不成戏”也是人们常说的口头禅。所谓“戏剧性”也不过是“巧妙”、“巧合”的情节。“巧”是一种戏剧构思的艺术表现程式。古人曾将评话故事称为传奇。如唐代元稹的《会真记》便是。而明代王实甫的《西厢记》则是戏曲,是取材于《会真记》的,前者为故事,后者是戏剧。有很多戏剧就是根据话本传奇写成的。“奇”是生活中不常见到,不常遇到的事,所谓传奇则是从故事情节的奇特方面说,而不是从故事情节所体现、反映的社会内容方面说。这里我要谈的“巧”,仅是做为一种戏剧创作艺术构思程式的“巧”,简言之,即戏剧创作构思中的所谓巧合情节。
我对戏剧创作没有太多的研究,也未曾写出什么成功的戏剧作品,现在要谈这一问题,实在难谈出什么奥妙,仅是作为重新学习的尝试,希望能抛砖引玉,对我之所谈有所教正,而实无弄斧班门之意。
现在从下面几点来谈:
一、巧合必须建立在生活真实的必然性基础上。
一般说,巧合好像是一种偶然性的生活现象,但其实却存在着社会生活的必然性基础。离开社会生活的必然性基础的巧合,一定是虚假的。如果离开了社会的必然性去胡乱构思离奇的戏剧巧合情节,那就一定会成为脱离社会真实的胡言梦呓,就好像海市蜃楼一样虚幻,决不会为观众所接受。关汉卿的《窦娥冤》有很多巧合的情节,窦娥的婆婆讨债受赛卢医的暗算,在生命垂危时巧遇张驴儿父子的解救,是一巧合情节。逼婚不成,张驴儿欲毒死窦娥婆婆,却误毒死了自己的父亲,这也是一巧合情节。《十五贯》里,尤葫芦跟姨母借的是十五贯钱,尤葫芦醉后开苏戍娟的玩笑,说他卖了苏戍娟,得了十五贯钱,使苏戍娟误会而连夜逃跑,而尤葫芦又恰在苏戍娟逃离家后被来偷钱的娄阿鼠所杀害。苏戍娟逃出后问路遇到的又恰好是身带十五贯钱的男青年熊友兰,并且与其同行,这都是一连串的戏剧性巧合情节。这一连串的巧合情节,构成了这一冤案。
不论是《窦娥冤》中的巧合情节,还是《十五贯》中的巧合情节,都使人观后觉得真实可信,因为这些巧合情节,有着坚实的社会生活基础,是从现实社会生活真实中提炼出来的,而并非凭空捏造。也就是说,这所有的戏剧性巧合情节,都存在着偶然性的必然性。可是有一些戏剧作品中的巧合情节就令人感到非常的不真实,主要原因是作者过多地希冀借助巧合情节来完成其戏剧故事和主题思想,在创作构思中脱离了社会真实的基础。也就是说,作者离开了社会生活本身的必然性去构思设计戏剧巧合的偶然性。因此,观众看后就会发现作者主观意图的虚假斧凿痕迹。
二、巧合情节应当贯穿于戏剧人物矛盾冲突的始终。
巧合情节在戏剧创作中是无处不在的,但必须是从社会生活真实中提炼出来的。在戏剧创作中不能将其散乱地存在,而是要使之系统地分布在整个戏剧情节之中。所有大小的巧合情节构思,都必须贯穿于剧中人物矛盾冲突之始终。正像编织成的一张网,有纲有目,所有的巧合情节都必须围绕着作者的主导思想,统一于作者的主导思想。
为什么戏剧创作的巧合情节构思,一定要贯穿于剧中人物矛盾冲突之始终呢?我们知道,文学艺术(包括戏剧)是通过描写人的自我矛盾冲突和人们之间的矛盾冲突,以达到作者反映特定历史的社会生活真实的。其中对现实社会之某一方面的颂赞,鞭挞必定在作品中有所表达。作者的创作目的意图,离开了戏剧人物的矛盾冲突情节,就决不能真实地反映出人类社会某一特定历史时期之社会政治经济,和特定社会生活环境中的社会生活真实。另一方面,戏剧是通过人的矛盾冲突来刻画塑造人物典型形象的。如果戏剧构思的巧合情节,离开了塑造戏剧典型人物形象,那么所构思的巧合情节便是多余的,不必要的了。
三、巧合情节之类别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巧合情节,在浩如烟海的古今中外的戏剧作品中,巧合情节实在是千千万万,难以尽述。但归纳起来也只不过如下几种类型:
1、人物之间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十五贯》中的苏戍娟和熊友兰相遇,琼剧《红叶题诗》中文东和与题红叶诗的姜玉蕊的相遇便是。
2、形体身态上的巧合情节安排:如高和矮、瘦和肥、美和丑的巧合情节安排。《唐·吉诃德》中瘦高的吉诃德和他的矮胖的侍从桑丘·潘沙的巧合,《巴黎圣母院》里的美丽的犹太姑娘和丑陋的教堂敲钟人的巧合情节便是。
3、性格差异上的巧合情节安排:如《燕青卖线》中的刚直的燕青和会搞鬼点子的时迁的巧合相遇便是。
4、亲情关系之间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包公赔情》中,秉公执法的包公和违法犯科的包公的侄子包勉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5、地理环境地点的巧合情节安排:如汤显祖的《牡丹亭》中,书生柳梦梅和官家小姐杜丽娘梦中的花园环境和后来柳梦梅寄宿杜太守家之花园亭阁环境相同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6、历史事件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庐山恋》中周筠的父亲同耿桦父亲的历史宿怨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7、器物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十五贯》中,尤葫芦借到的十五贯钱和熊友兰带出门经商的十五贯钱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8、时间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十五贯》中苏戍娟之出走同尤葫芦被杀的时间巧合情节之安排便是。
9、生死巧合情节的安排:如《牡丹亭》中柳梦梅与杜丽娘梦中相爱,杜丽娘死而还魂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10、道德关系之间的巧合情节安排:如广东小戏《一包蜜》中,搞不正之风的皮叼丽和反对搞不正之风的艾力之间的巧合情节安排便是。
戏剧创作构思,一定要有巧合情节,而巧合情节的真实性必须在社会生活中寻觅和提炼。善于利用安排巧合情节是戏剧创作的法宝。无巧不成戏应当是戏剧创作者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