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龙兴普明禅寺碑铭》

  《琼崖志》收录了《元史·文宗本纪》《大龙兴普明禅寺碑铭》一文。

    碑铭的来历是这样的。元延祐七年三月（1320年4月），元英宗硕八德刺登基称帝。至治元年五月（1321年5月）元武宗之子图帖睦尔被遣琼州，也称“出居海南”。三年后（泰定元年，1324年），图贴睦尔被召北上，封为怀王。又过四年（天历元年，1328元），登基称帝，成为元朝的第1211位皇帝，庙号为元文宗。元文宗非常感念海南之地保祐他生还，赐在州郡之南（府城之南）的普明禅寺为“大龙兴普明禅寺”，并亲授口谕，命刻碑上。于是，便有了《大龙兴普明禅寺碑铭》一文。

    《大龙兴普明禅寺碑铭》全文为：皇帝遗工部尚书臣士宏、翰林臣世延等制大龙兴普明禅寺碑文。皇帝若曰：“昔我皇考武宗皇帝抚军朔方，朕生之三年归继大统，在位四年而弃群臣。仁庙临御，传之英皇。是时权奸贴木迭用事构谗，离间宗亲，近属无所容。海南之为地，炎雾吐毒，往鲜生还，而使朕居。越历岁年，有安无苦。朕于是覃思以求，岂非上天垂祐，祖宗洪庥而致然与？乃捐金鸠工，即琼阳之胜地，建释氏之精篮，以答天地祖宗昭贶，以介福于太皇太后，又以绥保其民人焉。创始于至治元年十月六日，缔构雄丽，岭海之间郁为奇观。朕虽未尝躬落其成，而想见其处，常往来于怀也。临御之始，慨念畴昔，因赐名曰‘大龙兴普明禅寺’。其记朕意，托诸金石，俾示悠久。”臣世延等拜手稽首飏方言曰：昔者大舜历试诸艰，商王商宗旧劳于外，盖惟贤圣之资，尤必困心衡虑，而后膺天下之大任，而行帝王之能事。今陛下躬冒瘴疠，备尝险阻，则其所以下悉民情上成圣德者，夫岂一日之积哉？且夫顿挫流离之余，人之常情，岂暇他顾？而陛下于兹时也，曾不动其心，顾方惓惓君新之恩，闵闵黎民之苦，不惜万金建大佛寺以致其诚。呜呼！君天下之量已见于此矣，不亦盛乎？且臣闻之：天之所以照临万国者，日月之明也。兹于渊潜之所，赐龙兴之美名，俾天下之人咸仰观于隆平之效，炳炳赫奕以致于万亿年而无穷，又岂溟渤之外独行而私乎？敢述铭而刻之，词曰：于惟元圣，受命自天。本固支分，正绪留传。天相厥德，栉沐风露。以恬而康，贞干之固。旆旆龙旂，来归孔时。臣刀师武，至公何私。肃肃青宫，夙夜篌戴。固辞固让，至三至再。赫乎当阳，思旧不忘。日我梵祠，在彼海邦。昔瞻庙朝，莫获近只。亲瞩下氓，颠崖病只。言依佛乘，自我祖宗。曷既于怀，于焉作宫。惟天祖宗，赐我景贶。兹不表章，阙彼空望。乃赐嘉名，如日之升。文臣授诏，刻石以征。咨以岛隅，龙君海伯。波澜不惊，各率厥职。铿锵鼓舞，来仪来朝。内向而趋，天子匪遥。嗟嗟远人，天子念尔。念尔艰食，鹾征用弛。天子无为，一日万几。孰不劳心，而尔是思。尔有耋老，尔有妇子。均感殊眷，何间远迩。蔚蔚斯文，金石相宣。讴歌欣愉，于万斯年。（翰林学士虞集撰）

    碑铭的前部分为元文宗的口谕，即“皇帝若曰”所述篇幅；后部分是撰文大臣对皇帝的颂扬之辞等等。主要内容在前部分。

    一、“用事构谗，离间宗亲，近属无所容”——皇室内部争权夺位，派系之争激烈

　  　图帖睦尔“出居海南”前后，元王朝皇权更换频繁。图贴睦尔之父是元朝的第三位皇帝海山（孛儿只斤·海山）。海山曾与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约定“兄终弟及”，即海山称帝后，立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为皇太子，继承其兄海山帝位，同时约定，爱育黎拔力八达死后，将帝位复归海山之子和世王束（图帖睦尔之兄）。但海山死，其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元仁宗）称帝后，却不守“兄终弟及”的约定，把皇太子之位册立给自己的儿子硕德八刺。硕德八刺称帝后为元英宗。为争皇位而兄弟私下的约定不但被图帖睦尔之叔父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所撕破，还遣海山二子出居漠北和海南二地，名曰“出居”，实质与放逐无异。

    元英宗硕德八刺称帝时，被前朝皇帝元仁宗爱育称拔力八达罢黜的权臣铁木迭复出为右丞相。铁木迭纠集党羽，对曾触犯过他的前朝大臣大加杀戳，朝野恐惧不安。

    图帖睦尔之兄和世王束本应为皇位的继承者，却没有相应的册封。在这复杂的局势下，何去何从？此时元英宗硕德八刺又偏听奸臣谗言，相信图帖睦尔“将构异图”， 遣图帖睦尔与其兄和世王束“出居”。弟图帖睦尔“出居”海南，兄和世王束“出居”漠北。（即和林，在现蒙古共和国境）

    二、“海南之为地，炎雾吐毒，往鲜生还，而使朕居”—— 环境非常恶劣，预见有去不回

    图帖睦尔“出居” ，也有史料称“潜邸”。这应是登基后的说法。“潜邸”指的是皇太子在登基之前的住所。图帖睦尔已成不了皇太子，又被用“潜邸”之名遣往海南，这是矛盾的。用“潜邸”是掩饰之辞，流放是真正的目的。当时 ，图帖睦尔已是20年岁，还目睹了皇室的权位之争，对于“潜邸”海南的真相及后果心中应该是清楚的。

    自唐朝以后，海南在成为贬官之地的同时，也留下了许多描述海南环境恶劣的诗文。这些诗文对后人产生很大的影响，对海南之地望而生畏。

    唐朝天中二年（848年），名相李德裕被贬崖州时写了一首诗，题为《贬崖州司户道中》：

    一去一万里，千之千不还。

    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李德裕把海南当作“千之千不还”的鬼门关。

图帖睦尔对汉文化较为崇尚，他所说的“炎雾吐毒，往鲜生还”与李德裕诗中所写的“千之千不还”，“生度鬼门关”正是一样的感慨！图帖睦尔对被“出居”海南的结局判断是“生还无期”。

    三、“越历年岁，有安无苦”——“出居海南”三年，平安渡过无挫折

    图帖睦尔被遣海南后，实际情况与其他流放者大不相同，以致使他把当上皇帝看成是意外之事。图帖睦尔在海南住所有两个地方，一是“郡城南”（府城南）普明寺址（《琼崖志》）；二是定安县南雷峒九锡山村。前者是图帖睦尔初来海南的立足之地；后者是图帖睦尔“客游”之地。前者使图帖睦尔能经常做客琼州路安抚司都元帅府；后者使图帖睦尔过“客游”生活，让图帖睦尔感到“越历年岁，有安无苦”。

    图帖睦尔在定安南雷峒（岭口镇）一带有不少史故，《正德琼台志》、《琼州府志》，定安地方志，王姓族谱均有记载；“客游”遗址也多处可见，这些史故、遗址，均是图帖睦尔在海南“有安无苦”的佐证。

    南雷峒主王官“礼遇”图帖睦尔。《正德琼台志》（卷四十二?杂事?元）载：“元帅陈谦亨家有侍女，名青梅，通词翰，善歌舞，声色并丽。至治间，文宗在潜邸，慕之。尝示其家，以觊窥之。意不就，因赋诗：‘自笑当年志气豪，手攀银杏弄金桃，溟南地僻无佳果，问着青梅价也高’。这是图帖睦尔“出居海南”期间“贬官”与“美女”的感情典故。虽“慕之”，“以觊窥之”，但“意不就”。可是，这种落魄之心情很快就转变。定安《王氏族谱》载：“元朝时文宗潜邸” 其家，格守臣节，事君以礼，将三百金聘青梅，终于使图帖睦尔意就。

    从皇室而来的图帖睦尔为何要到一个偏远山区的峒主之家，这没有记载可考，但肯定与王官热情相邀有关系。“潜邸其家”后，王官无顾图帖睦尔被“放逐”身份，尽忠尽义，“格守臣节，事君以礼”，使图帖睦尔受到同样的皇室待遇，这对“落魄”的“放逐”之人图帖睦尔来说，应是感激有余。

    值得发问的是王官如何知道图帖睦尔“慕”青梅，“以觊窥之”，但“意不就”这一心情的呢？从“聘青梅”的过程看，图帖睦尔与王官之间应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了。可以看出，图帖睦尔在定安有忠臣相交，情人相伴。此是“有安无苦”佐证之一。

    留塘遗址与传说。在离王官故里九锡山村东南方两里远的河边，有一处遗址当地人均叫留塘（村民称是图帖尔的妓院）。以“留塘”为名，寓意对图帖睦尔的“眷留”。留塘遗址中心为一池塘，池塘中间有一湖心亭。池塘四周现已变为耕地，耕地中瓦片、基石随处可见。留塘遗址的西北角，有一处河段叫塘圮。塘圮以前的水很深，传说王廷金（民间称王十万，有钱的意思）被莫宣宝围剿之时，就是用铁柜装上带不走的金银沉在此河段。可以看出，图帖睦尔在定安有“行宫”相乐，山水相游。此是“有安无苦”佐证之二。

    文宗渡口与“太子万全”。元代，万泉河分上水、中水、下水三段。流经石壁与文曲（现为万泉镇）段属中水。在文曲墟，从王官故里九锡山村前流过的漏坡溪正好在此与万泉河会合，形成渡口。解放初以前，此地属定安管辖。据史料记载，王官常陪图帖睦尔及青梅在万泉河中水段游览。图帖睦尔离开定安时，王官带着当地百姓在渡口处为其送行，并呼千言万语表祝福“太子万全，一路万全”！后来人们称此为文宗渡口，并在渡口处建了一座“中水侯王庙”，祀奉王官。可以看出，图帖睦尔在定安有官民相迎，“万全”相送，此是“有安无苦”佐证之三。

    总之，图帖睦尔在定安得到民众的礼待、情人的陪伴、首领的相迎、朋友的相欢，皇室争权夺利的刀光剑影之事完全置于脑外，苦从何来！“有安无苦”是图帖睦尔在定安生活感受的概括！

    四、“想见其处，常往来于怀”——怀念故地，心思梦萦

    图帖睦尔平安生还并登基，连他对自己也打问号：上天保祐？还是祖宗显灵？这不会有明确的答案。只能说，是海南的民众庇护了他三年。所以赐“大龙兴普明禅寺” 。这除了答谢祖宗显灵之外，还可以保祐海南这个地方的民众，特别下谕，要把“朕意”刻在石上，即使时间久远后，也有可查。可见。元文宗图帖睦尔是要让“朕意”在海南彰显，以至永久。

    读《大龙兴普明禅寺碑铭》，可知在元文宗图帖睦尔的眼里，海南是福地！定安是乐土！(梁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