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文化苑总第237期 >2015-08-06编印

周公百人墓记
刊发日期:2015-08-06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1937年,日寇侵华,在江苏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1941年在海南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河大屠杀”。
  ——题记
  (一)
  这里说的周公,不是人物,而是地名。它位于定安县东南部,定城经居丁墟至黄竹墟公路的东侧,距黄竹墟4公里。周公有个“百人墓”,这个“百人墓”就在周公对面公路边的山坡上,它约2米多高,底部直径有4米多。墓上只有一些青草,没有此地墓茔常见的灌木,可见,每年都有人来扫墓。墓前立着石碑,墓前约五六米远,有落差约1.5米的坡坎,坡坎下便是绕道而过的定黄公路,可见,修路人尊重民意,为保护此墓而绕道修建公路。据说,修建海南东线高速公路时,卫星定位走向,是从这个墓地穿过的,实地测量的技术人员,见到这个墓,看了墓碑上的文字,站立默哀良久,修建高速公路时绕开了此墓,距此墓约2公里。此墓的坡坎边长着一棵榕树,树干不大,年龄约二三十年,枝繁叶茂,亭亭盖盖,向墓倾斜,已有树枝伸到墓前,仿佛展开双臂要拥抱它,也像努力要用它的身躯荫蔽它。
  这座墓,人称“百人墓”,在此长眠的,实际上不止100人,而是109名,他们是惨遭日寇屠杀的村民。
  1937年,日寇侵华,在江苏制造了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1941年在海南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大河大屠杀”。
  大河村,是定安县东南部黄竹墟的一个小村,整座村的多数村民惨遭日寇凶残行径的大屠杀。这里说的“大河大屠杀”,不仅是大河村,还有后田、牛耕坡、周公等3个村的村民。屠杀地点在大河村和后田村,时间为辛巳年(1941年)七月初三。以大河村被害村民最多,因此,统称“大河大屠杀”。
  大河、后田、牛耕坡、周公等4个村位于定安县经居丁墟至黄竹墟公路的东侧。周公对面公路的西侧有一个约2米,底直径约3米的一个大墓,这个墓就是这场大屠杀中遇难的109名同胞的集体墓葬。
  大墓前,立着一座石碑,高约150厘米,宽约40厘米,厚约8厘米。
  石碑正面镌刻着:
  大河 后田 周公 三村抗战同日殉难义士林俊南等一百零九名之墓
  石碑背面镌刻着:
  修墓立碑的缘起,即大河大屠杀的经过,以及遇难者的名字。
  严格地说,被害的村子还有牛耕坡村,这个村子才3户,是从大河迁出,因为在这场大屠杀中全被杀害,立碑者因此将之计入大河。
  创建墓碑之人为林克琨、林紹棻、符和深、邓天福、黄中文等14名幸存村民,其中邓天福就是被大人用谷缸罩着逃过一劫的小孩。
  这个碑,立于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岁次乙酉年仲冬,也就是日寇投降那一年。
  墓庭平铺着一块约120厘米长,40厘米宽的石匾,上镌刻着时任定安县长钱开新,为纪念林俊南等一百零九名殉难者所拜题“气壮山河”四个楷体字。
  这块石匾,缘何放置墓庭?
  原来,日寇投降后,在县长钱开新的倡导下,这14名幸存者凑钱卜地择日,集中将4个村在日寇大屠杀中遇难的109位同胞的遗骨合葬于此,筑墙围起来。钱开新拜题的“气壮山河”大楷字镌刻的石匾,是挂在百人墓首门上端的。后来,围墙毁废,村民便将这个石匾放置于此。
  墓碑上及石匾上有个人名被凿,只剩下模糊的痕迹,经打听,是“林俊南”的名字。
  再了解,这是“文革”中被“红卫兵”凿去的,因为“林俊南”的家庭,解放后被评为“地主”阶级。
  县长钱开新缘何书写时,用“林俊南”为代表人物?村民介绍,“林俊南”是乡村德高望重的“父兄”、爱国的抗日份子,因此遭日寇毒手。
  (二)
  这场大屠杀,是日寇的一次疯狂的罪行。
  此处公路上有一座大河桥,它是日寇从定城到居丁,到黄竹,到嘉积等墟镇的必经之路,具有战略意义。
  辛巳年(1941年)润六月廿八夜间,大河桥被毁,日寇心急如焚。
  莲墩村伪保长吴泽宏,向驻扎在黄竹墟的日军报告,疑是大河、后田、牛耕坡、周公4个抗日村庄村民所为。这4个村庄,大革命时期,就是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的红色村庄。
  辛巳年(1941年)七月初三,天蒙蒙亮,在黄竹墟的日寇出动数十名日军和黄竹的全部伪军,还有从嘉积抽调约百余兵力,稍稍扑到大河、后田、牛耕坡和周公4村子,分别将村子包围了起来。日军以检查“顺民证”为由,挨家逐户搜查,将在家的男女老幼全部押集起来,并盘问“是谁破坏大河桥?”村民众口一词:“那桥是三更半夜蹦的,我们都睡觉了,哪里知道?”
  日军问不出所以然,就将搜查到的男女老幼集中关进民房里面。
  后田村23人,牛耕坡村3人,周公村4人都被关在后田村一间民房里;而大河村81个男女老幼全部押集到符和昌及叔伯家的3间房子中。除了外出给人雇工谋生的,和夜间在坡岭上赶山猪守番薯的逃过日军的关押。在家过夜的村民,基本上都被搜查出,集中关押起来了。当时在村里的,只有5人逃脱日寇的关押。
  一个是大河村的符福堂。他会些功夫,在日军押送的路上,与日军夺枪搏斗,背部被日军刺了7刀,还是忍痛拼搏,最后将围上来的日军撂倒,直奔大河溪,跳到溪水中,潜游到靠岸的水中草丛里藏身,日军追来,不见人,胡乱朝溪中开了几枪,便匆忙离去。
  另一个是后田村刚过门不久的媳妇符月清。日军搜查到她家时,她躲到床底下,日军不见人,也怀疑有人躲在床底下,但是,没有蹲下来看,只是将床移动检查,符月清随着床的移动而爬动,逃过一劫。
  还有一个是后田村的林紹茂。集中关在后田村房子中的村民,被日军一个一个地叫出来,用刺刀扎或用枪托砸死,林紹茂刚好身上带几个光银。当日军叫他时,他将几个光银洒散扔得远远的,日军们争抢光银,他便得以逃脱。
  还有两个是符良充、符福昌父子。符良充发现日寇来了,连忙将家中最宝贵的耕牛牵出牛栏,趁日寇没有完成包围,让儿子福昌将牛牵走,刚刚送儿子出村,日军就进村了,他便躲入刺竹丛里,得以逃脱。
  关在大河村这3间房子中的男女老幼,是被日寇用柴、草堵上门,浇上汽油活活烧死的。
  当日寇用柴、草堵住关着村民的这3间房子时,屋子里充满了恐慌、绝望,更多是愤怒。这时,一位村民格外冷静说:“这两个小孩不能死!他俩才几岁呀!”
  这两个小孩,是9岁的符茂和以及稍大一点的邓天福。
  有人接着说:“对了!用谷缸罩着!”
  房子里,刚好有两个空谷缸。谷缸是土缸,此地农村用这种高1米多的土缸装稻谷,所以叫谷缸,用来装水叫水缸。此时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谷缸里无谷。于是,他们将土缸倒扣,分别将这两个小孩罩住。
  “桁、角烧掉下来会砸坏谷缸的!”
  有人马上将土缸移至墙角。 又有人抱来棉被,将谷缸盖住。
  “做不得,棉被会烧着的。”说话者拽下棉被,扔在地上,往棉被上撒尿,以防棉被燃烧,保证两位孩子的安全。其他人纷纷也跟着做,村妇们顾不上脸面,便也跟着……
  平时,孩子要当众撒尿,大人都会对这种不文明行为予以纠正。此时此刻,没有人觉得不雅,没有人不好意思,没有人扭捏,个个落落大方,这是一幅壮丽的义举图!
  又有人架起人梯,将屋顶瓦片揭开,以放掉火烟。
  这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没有人指挥,谁想到了,就做。
  这场惨案,一共79名村民被活活烧死了。
  由于大人的精心照顾,这2名小孩大难不死。
  (三)
  日寇把大河桥修好后,便在附近的排溪岭建起炮楼,派伪军驻守。
  现今92岁的符和昌,大河村人,因为当时他在山坡上看守番薯,赶山猪,逃过此难。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山坡上搭草寮,为庄稼守夜。符和昌回忆说,伪军到处巡逻,大河村幸存者不敢回来收尸,尸体腐烂,发出恶臭,顺风飘至二三里外,墙上趴着黑压压的苍蝇,像排蜂(一种山野蜜蜂),飞起来黑压压的像一片云。乌鸦群集,在村子上空凄厉时不时的传出阵阵“呱哇”声,尸骨任野狗叼……
  这场大屠杀,周公、牛耕坡成了无人村。
  两个月后,水稻熟了,不收割,就没饭吃,藏身他处的村中幸存者,凑钱,买些礼物,送给炮楼伪军汉奸,才得以回村收拾尸骨和收割稻谷。
  尸骨已经无法辨认是谁人,村民只好集中草草安葬。4年后,中国人民艰苦抗战,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定安县长钱开新才倡议建坟墓,才有了今天的周公“百人墓”。
  七月初三,成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70年来,每逢七月初三,大河、后田的后人,不论是做官、当老板还是在外打工,都回来扫祭这座“百人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