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苦楝树是最普通不过的树,到处都可以看到的。
苦楝树虽是乔木,但既不像榕树那样能蔽荫数亩,也不像松柏那样雄伟挺拔。苦楝树经受不了寒冬的侵袭,是一种冬天落叶的树。苦楝树开花不艳丽馨香,结果也不硕大甜蜜。苦楝树就是这么平凡,这么普遍的一种树。然而苦楝树适应性强,瘦坡瘠地都可以栽种,且生长快,用途广,建房屋,造家俱,都是好材料,栽种六、七年便可以成材,且砍用后还会从头部重新长出新株,很快又可供人使用。正因为这样,苦楝树占有一定经济地位,很有实用价值,博得了人们的喜爱,到处都栽种。
初春,苦楝树嫩嫩的绿叶刚一缀满枝头,那紫白色的小花,便一簇簇一团团地开放,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夏天,苦楝花凋谢了,在翠绿的叶间,便结出了一串串小葡萄一样,晶莹圆润的小果。深秋,小果成熟了,褐黄褐黄的挂满枝头,而绿叶却渐渐变黄了,凋落了。冬天,苦楝树光秃秃的挺立着,默默地在等待着春天。
小时候,我和村中的小伙伴,都很喜欢在苦楝树下玩耍,捡拾来苦楝树的落花,串成花串儿,戴在小女孩的劲脖上,或用落地的苦楝果相互抛掷打仗,玩得高兴极了。苦楝树在我的童年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反右以后,我被放逐到长满仙人掌的海边,接受脱胎换骨的改造,远远地离别了家乡。可是,我对家乡的苦楝树却不能忘怀,儿时在苦楝树下嬉戏的情景,常在梦中出现。偶尔写家信,也忘不了问一问苦楝树的情形。从家信中得知,公社化、大跃进那阵子,家乡的苦楝树全被砍光了。车子化、船子化,土法炼钢铁的伟大创举,都用上了苦楝树,赋予苦楝树只是在那个时代才会有的使命。然而,我却感到茫然,并不为苦楝树有这新使命为荣。
一九六三年,我回到了家乡。这时,大跃进时代的伟大创举——船子化、车子化,土法炼钢铁,被迫下马,农村也已实行了体制下放,我的家乡便又种了很多苦楝树。那些被砍掉了苦楝树的头部,也已长出了碗口大的新株。啊!家乡的苦楝树又一派生机勃勃了。
然而,苦楝树也实在命苦,不久又遭了劫难。苦楝树被“革命左派”列为资本主义尾巴,务须砍掉。于是,家乡那刚长起来的,成林的苦楝树又消失了。
自打倒“四人帮”,落实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方针政策,我的苦难结束了,苦楝树的劫难也结束了,家乡又到处种上了苦楝树。看啊!那成林的苦楝树绿成一片。
对着这成林的苦楝树,我默默地想着。虽然苦楝树只不过是那么一种极普通的树,但它对人们有用处,人们便喜爱它栽培它。对着这成林的苦楝树,我看到了那些经历劫难,却矢志献身祖国四化建设的普通知识分子的形象。
啊!苦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