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文化苑总第177期 >2014-06-12编印

爷爷
刊发日期:2014-06-12 阅读次数: 作者:  语音阅读:
  爷爷总是睡得很早,晚上八点一刻,他就已经躺在床上了。这不是因为他有早睡的习惯,而是他实在没事干便早早入睡,睡觉对于爷爷而言,无疑是打发漫长无聊夜晚最好的方式了。
  今年78岁的他身子骨头还算硬朗,浓密白发中夹杂少许黑发,身材修长,浓眼高鼻梁,长方脸型,两颊白了胡须,被称为"虎须公"。听说两颊长胡须到下巴的男人长相都不差,家人说爷爷年轻时候长得十分英俊,身子板硬朗结实,能吃苦耐劳,无奈不曾上过学,怕书如怕虎,好好的一个英俊人儿却少了肚子里应有风流倜傥和诗书儒雅,让人稍感遗憾。
  不曾学,不是他的过错,只怨爷爷命苦。
  爷爷生在新竹三滩村一中农家庭,祖爷为人正直,在村子里颇有威信。祖爷还有一个亲弟弟,这弟弟性格跟祖爷反差很大,净干一些偷盗之事,被兄长多次教育心里不忿,长期积怨怀恨,最后趁夜将祖爷残忍杀害,出逃一年被抓回执行枪决。后来,祖婆被迫改嫁,留下8岁大的爷爷及其年幼的妹妹由姑嫂婶们抚养。
  在爷爷记忆里,他是吃亲戚众家饭长大的,有饭吃留条命已经不错了,哪敢奢望读书?不识字是他一生最大遗憾。所以读书的子孙们在饭桌上总被他教育要勤读书,不要多心。
  14岁那年,他的身子渐长,就不能再吃众家饭,得自食其力。当时有工头介绍村子百余人到母瑞山垦荒农作,爷爷卷起一张被子一张席放在桶里就跟着大部队走了,他带走的那些是全部家当。
  母瑞山的条件十分艰苦,爷爷就住在中瑞农场基建队,于山脚下,挨着苗寨,但是汉族跟苗族不相往来,听说苗族会些蛊术,一般都谨慎避之。
  年长的他到了谈婚论嫁年龄,但是孤儿出身的他没钱没铁,光会苦力。帅,毕竟不能当饭吃,一直找不到对象,婚事也一直耽搁着,直到年30,在别人的介绍下娶了一个小他十多岁的九所姩,也就是我奶奶。可惜两人年龄差距大,生活背景不同,共同语言少,只能算是凑在一起过日子,后来也分分合合,吵闹了一辈子。
  奶奶为人精明细算,爷爷却老实木讷,两人在教育子女上也差距甚大,一个太严厉,另一个不闻不问,所以,奶奶对爷爷少了信赖和尊重,爷爷倒是大度宽容,有时候装孩子脾气哈哈笑就混过与奶奶尖锐的对话了。
  但是年轻时候的他却不会忍,也曾分居自己住过一段日子。
  我年纪尚小时跟父母住定城,得知爷爷一个人独居在仙沟。爷爷家我是最不想去的,那里冷清最适合养老,除了坐在门口石板凳子无聊地数着有几趟过往车辆外无事可做,白天在爷爷家还好,晚上住会把人逼疯,附近都是荒草,偶尔几声家里的犬吠和爷爷的老式录音机倒带来回的那几首琼剧,打破夜的死寂,门口路面的路灯就像夏夜的萤火虫,发出寒冷惨淡的光,让人忍不住想逃离。
  爷爷怎么能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年少无知的我还以为老人本喜欢清静呢。
  但是每次我们吃完晚饭要走,爷爷总会用近乎祈求的眼神让我们留住一晚,看着十分可怜。虽然可怜,我们还是不住的,尤其是还是孩子时的我,逃似的挣脱爷爷的手,跑到母亲怀抱要和他们一同离开。
  唯独一只被训练会和人握手的狗,名叫阿花留在爷爷家里作伴。后来阿花被人药死后,爷爷哭得很伤心。
  日子总不会一直消极下去,难熬的忍忍总会过去的,时间是一个好东西,它会让人改变和忘记伤痛。奶奶最后回来跟爷爷一起生活,而我家原来在定城房子被拆,爸妈在爷爷家盖起房子,大学毕业后我就住在这里,跟爷爷奶奶一起居住,我万没想到原先让我害怕留下住的地方焕然一新,宽敞沥青马路,绿化树木,明亮路灯,都改变仙沟以前落后面貌,连我的母校都搬到我家附近了,路旁铺面渐多,茶馆热闹,治安较好,这回适宜人居住,虽然仍有些冷清,大概我喜欢上安静了吧,能安然居住。
  可惜,环境是变了,爷爷内心的孤独仍在,他是不喜欢看电视的,喜欢吃饭时配点白酒喝,然后静默思考一番,没见过他在思考时发笑,倒是见过几回偷偷抹泪,难道是老人容易泪失禁吗?这回我不这样认为,他大概在回忆他的前半生吧。
  如果爷爷有兴趣爱好,习得些字,有几个朋友喝酒,日子应该不会空虚无趣,但是他只能用睡觉打发无聊长夜。
  精神世界的荒芜比现实世界的荒芜更折磨人。
  想到这里我对爷爷感到愧疚和心疼,多多跟爷爷讲话了解他的精神世界吧,老人家的孤独来得更重更浓,相信倾听和关心不会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