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蟾诗作赏析三则
一、诗犹画,画即诗
——《早春》赏析
原诗:
南枝才放两三朵,
雪里吟香弄粉些。
淡淡著烟浓著月,
深深笼水浅笼沙。
白玉蟾,原名葛长庚,南宋著名诗人,又是名重古今的书画家,南宋绍兴四年(1134)生于海南琼山五原都显屋村,(今海口市石山镇典读上村今改新民村),号海南翁,又号琼山道人、紫清真人等。平生学贯儒道,著作甚丰,有《琼琯集》、《白真人文集》等传世。今台湾、海南均出版有他的专集。
这首《早春》写来淡泊自然,跟那种着意堆砌词藻的诗作不同,它在表现手法方面,重在撷取典型画面,是作者生活感受的艺术再现。读了这首诗,使人在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幅优美的画景:残雪未消,冷月高悬,一位道人(作者)出现在清冷的夜的花圃。
老梅古拙,满树结蕊,唯有南边的那枝柯上,刚刚绽放了两三朵花,花虽两三朵,却散发着幽幽的香味,传报着春天的消息。这报春的寒梅,使道人(作者)高兴得踏着积雪,吟咏起赞美早春梅香的诗句来,并且激发了他这个诗人兼书画家的艺术灵感和创作冲动,眼前的景色立即在他的脑子里构成一幅优美的图画。这梅,这雪,这冷月;那夜烟,那小溪,那沙岸,都成了他“画”中的景物,而且轻烟要画得淡一点,月光要画得浓一些,那月光下的流水要着色深一些,那沙岸却只需浅浅一痕……这简直就是一幅完整的绘画构图。其实,对于作者来说,诗犹画,画即诗,诗画交融,有了这样的画的构思,诗句也就是现成的了。或者说,有了这样的诗句,一幅完整的画也就呈现在眼前了。据史料记载,白玉蟾善画梅花,也许这首《早春》诗便是他那幅名作《月下梅》的题画诗。或者说,那幅《月下梅》便是以这首《早春》诗为蓝本的。
道家淡视名利,主张清静无为,天人合一,放纵形骸,返朴归真,认为能做到身心同大自然浑然一体,便可得道,超然而仙。白玉蟾是个道家诗人,一生不重功名,遍游名山大川,到处吟诗作画,自得其乐。他传世的许多诗,都是定自然景观的成功之作。这首《早春》也反映了他做为一个道家诗人、画家的思想情趣,他的艺术表现深深地同道家的思想观念相结合。
这首七绝写来淡泊自然,毫无造作,通俗而隽永,耐人寻味。诗的第一句写了一株南枝刚刚开放两三朵花的老梅,第二句便写作者在新月如水的夜里,踏着积雪赏梅,吟咏着赞美梅香的诗句。第三、四句是以作画的手法写诗的,对仗非常工整贴切,为这首诗生色无限,是成功之作。
二、人生富贵荣华似梦,悟道犹睡醒
——《旅邸睡起》赏析
原诗:
云为山积翠,雨倚草添青
一觉南柯梦,俄然鸟唤醒。
这是一首五言绝句,写于匆匆旅途。白玉蟾一生,云游四方,住不定址,交往甚广。他学通三教,而特别尊崇道学。他的许多小诗,真实地记录了他的人生思考和顿悟的哲理,为我们研究他的人生思想轨迹,提供了真实的资料。
这首诗特别简单,他云游四方,住在某一道途的旅馆中,睡眠中,正做着荣华富贵的好梦,却被鸣唱的鸟儿唤醒了。推窗外看,阵雨刚霁,雨后的凝云还拥绕在高高的山头,衬托得那苍山丛林更加翠绿。那近处庭院的草地上,雨珠还粘在草上,使草地更加茵绿青翠。白玉蟾在这首诗中,叙述的事物虽极普通和简单,但内涵却极其丰富深邃。耐人寻味,且发人深省醒悟。
“邸”本指高官住宿的府第,而旅邸则是旅馆之谓。这旅邸也不过是人生道途中的一个小小的驿站,聊以休息一下而已。白玉蟾一生淡视功名权势,凭着他的才学和交游人群之广,他是有机会接近权贵,争得上层社会一席之地的,南宋宁宗皇帝赵扩,就非常推崇看重他,希望他能为皇朝做事,但被他拒绝了。然而白玉蟾在他一生中,就总没有一点权势利益欲望的火花闪现吗?我认为这是会有的,但被他自我意志修道所抑制和磨灭了,要在道途中修炼成正果,就必须在修炼中,不断磨灭自己的世俗观念,做到无为而为,融人大自然而获得长生。这首诗就记录了他在旅馆睡眠中正在做南柯梦,却突然被鸟叫声弄醒了。南柯梦,见唐李公佐所作之《南柯记》,叙述淳于棼梦到槐安国,娶了公主,当了南柯太守,荣华富贵……后遭国王疑忌,被遣归而梦醒的故事,比喻人生富贵荣华得失无常。白玉蟾在此引用这一典故,透出了他修道的顿悟,看破了世俗的荣华富贵。前二句的写景,也似乎不是单单在写景,而是透悟了自然界景象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而变化。洞视自然景象,也是道家的一种悟道。
另外,将这首诗中前二句的首一字,同后两句的最后两字顺序连起来,便是“云雨梦醒”。是否白玉蟾在此透露了他在人生旅途中,曾有过他爱慕的女人,也燃烧过爱的欲火,而在修道的过程中梦醒而放弃的信息?这也只是一种猜想吧!
三、仙途漫漫,修炼信念坚
——《倚马观二鹤》赏析
原诗:
对舞呜仍和,双飞去复回。
归家千载还,丹灶付苍苔。
白玉蟾乃修仙炼道之人,对超脱俗尘,成仙得道,具有极其坚强的信念。他一生不慕恋权力富贵,在修仙炼道的漫漫道途上,艰苦努力,经受衣不暖,食不饱的种种艰苦的磨炼,而修仙炼道的意志益坚。从他的这首《倚马观二鹤》五言绝句中,可以看到他对修仙得道前途的追求是多么美好,他的这种美好信念的追求,便是他抛弃一切世俗欲望,为超脱俗尘艰苦修炼的力量来源。
这首诗也是他路途所见的随感,他骑着马奔波於道途,在一处山水优美的地方,下马来,让马儿在吃草,而他却倚靠着马,观赏着周围的山川美景。突然间,他看到有一对仙鹤正在邻近的沼泽地上双双对舞,而且相互鸣唱对和,舞姿优美,鸣声悦耳。然后又成双冲云飞去,在晴朗的蓝空盘旋着又飞回来。一看到这对仙鹤的对舞唱和,飞去又飞回,他忽然记起了丁令威修仙得道,化鹤飞去,千年后飞回家乡,然而,城郭如故,人事已非。于是不限感慨,鸣唱着:“有鸟有鸟丁令威,去家千载今始归,城郭如故人民非,何不学仙冢累累”。此故事见晋陶潜《搜神后记》。晋干宝《搜神记》也有一则,《蔺岩仙鹤》,记一对夫妇修道成仙,化为一对仙鹤,经常成双飞舞,鸡叫唱和,逍遥自在。这里,白玉蟾在他的第四句诗中,也发出了怀旧的感慨:像丁令威这样修仙得道。化鹤飞去千年后才飞回来,家乡世事已经变化了,而当年修仙炼丹设置的丹灶,也已经荒废在山野之间,被那些苍绿的苔藓所淹没了。白玉蟾对成仙化鹤是非常羡慕的,他这么苦苦修炼,追求的也是成仙得道,超然物表,他的信念是极其坚定的。
这首诗题《倚马观二鹤》,而诗中却没有“马”字和“鹤”字出现,然而读者一读便知作者是倚着马观风景的,而对舞双飞的是鹤。“归家千载还”的也是成仙化变的鹤。这样的诗显得特别简炼,也很能使读者细细寻味,追寻诗中所表达的作者的感情意境。 (待续)